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你不要总是这样阴暗晦涩地活着,你以为这样活着,别人就会开心吗?
敲开门,在看到对面的人的一刹那,吕艾草在心底狠狠骂了句脏话。这种时候遇到乐悠,只会坏事。几乎是想也不想,吕艾草抬脚就走,可乐悠却抢先一步拦住了她。
乐悠这点儿心思,吕艾草早就看出来了。而乐悠此时的反应,更恰恰证明了她的举动已经产生了某些作用。
母亲出事后,她便辞了酒吧的工作,一方面是因为要考大学了,而另一方面,大概是每次看到那间酒吧,她就会想起母亲离开时的画面。那种瞬间失重的感觉,她无论如何都不想再体会,索性就辞了工作,甚至连那条路都不想再走。
站在床边的吕艾草给还在睡梦中的许愿掖了掖被角,拎起书包,轻手轻脚地出了门。
话音落下的一瞬间,一前一后站在她身边的乐悠和杨星雪的脸上,同一时间露出极度震惊的表情。
先是一阵隐约的香水味,接着是一阵女生嬉闹的声音,然后她的视线里出现了两双白|嫩修长的腿,来回飘荡的裙角,以及在双臂间若隐若现的名牌包包。
“对不起,我是管这辆车没错,可是现在已经到了下班时间,司机师傅这会儿不在,我没法开门。”吕艾草有理有据地说,等着乐悠跳脚。
“星雪……”乐悠嗫嚅着。
其中最为醒目的,就是杨建业的独生女,杨星雪,是今年华英大学的大一新生。
“那您就在这儿等司机师傅吧,我要下班了。”说完,吕艾草看也不看她,从两个人中间穿了过去。她太清楚乐悠是怎样的一个人,不管乐悠是真的丢了钱包也好,是捉弄自己也罢,她都不在乎。她只知道现在说的每句话,走的每一步,都一定要激怒乐悠。
手腕突然传来一阵疼痛,接着,一股不大不小的力道把吕艾草整个人拽了回去,吕艾草一个重心不稳,险些跌倒。
吕艾草微微睁开眼睛看她,余光却扫向她旁边的杨星雪。如果是以前,吕艾草一定会懒得理乐悠,可这次,她不能这样做。她正了正身子,微微收敛住锋利的眼神,装作有些错愕地看着乐悠。
那个即使狼狈,却仍旧看起来清丽得像是一朵洁白的百合花的女孩,不知道为什么,给了她一种分外熟悉的感觉。
可吕艾草并不在乎,她只希望有更多的机会能遇到杨星雪,即使十分渺茫。
“不过利用好了……”
“不行!我这会儿急得很!就要开门!要不然我没钱吃饭了!你管饭吗?”
像是一锤定音般,吕艾草慢慢呼出一口气,原本因为期待而狂跳的心渐渐平静了许多。她没有再刻意向里面看,而是摘下闷热的帽子,理了理头发,安静地坐在了前面的位子上。那是一个很巧妙的位子,只要乐悠稍稍移过视线,就能清晰地看到吕艾草。
似乎是被吕艾草那个苦涩的笑容击中,杨星雪原本就柔软的心突然有些刺痛。同样是大一新生,她和乐悠早就被父母送到学校,白天无所事事坐着学校的大巴去逛街,可吕艾草却要穿着那么丑、那么厚的衣服,站在炎炎烈日下接送新生,更要遭受乐悠的刁难。这种强烈的对比,第一次让她对于自己优渥的出身感到羞愧。
橘色的夕阳余晖洒在吕艾草的脸上,让她的表情显得有些不真实。她默默地收起手机,把那个冰冷高傲的自己再次隐藏了起来。
“乐悠,你太过分了!”
吕艾草安静地伫立在原地。
你会记住我吧?
震惊、愧疚,甚至还有那可笑的怜悯吧?
根本不需要去看她们,她就已经知道她们脸上的表情了。
是她吗?是不是?
梁博这个人虽然不靠谱,但是他的人际交往能力,吕艾草一向很肯定。所以当他提出这个建议的时候,吕艾草终于下定了决心把计划落实。
“你是来找星雪的?”乐悠看着她手里的手帕,挑眉。
吕艾草不是很想理乐悠,但无论她怎么绕,乐悠都把她挡得死死的。
“是啊,怎么了?”吕艾草有些无辜地看着两个人,目光从杨星雪身上一晃而过。
“你刚才说的话,我一字不漏全听见了。我以为你只是大小姐脾气,却没想到你居然那么坏,居然能说出那种话!”
带着这样忐忑的心情,吕艾草压低帽檐,小心翼翼地向车后方看去。谁知最先闯入她视线的,竟然是乐悠那张惹人生厌的脸。不过,既然是乐悠,那她身旁的人,大概就真的是她的好朋友杨星雪吧。
“你——”
这些消息像是无数颗强心丸一样,一下子就把麻木的她从平静的生活里拉了出来,仿佛是放了一挂鞭炮,用最激烈的方式叫醒了她。那是梁博用了一个暑假的时间搞到的资料。不薄不厚的一沓,工工整整地塞在透明文件袋里。那里面,是关于杨建业一家,以及景卓然的相关资料。
压抑着心中的雀跃,吕艾草冷着脸,发挥着越来越娴熟的演技,比如,故意握紧双手,眼神里愤怒的火焰更炽热一点儿。
毫无疑问,这个身上流着和自己相似血液的女生,是她最大的突破口。她把那沓资料盖在脸上,遮住了所有的情绪。
“你还认得我啊,呵呵。”乐悠抱起双臂,审视着眼前有些狼狈的女生,“星雪,这就是我上次跟你说的,和酒吧那个混混一伙的女生。”
似乎是感应到了什么,吕艾草的理智回笼,看着两个女生在旁人的指引下,朝大巴走去。
因为系别不同,居住的宿舍楼也不同,开学以后,吕艾草鲜少能碰见她们两个。无数次期待的偶遇落空后,吕艾草在这一天,拿着洗干净的手帕,穿越了好几栋楼,来到了她们宿舍门口。
不知为何,吕艾草觉得这个声音很耳熟,但她又实在想不起在哪里听过,因为此时她的注意力已经完全被“星雪”这两个字吸引住了。
你会记住我的。
“我妈妈已经死了,你满意了吗?”
老城区的街道像是被水洗过一样,三三两两骑着自行车的中年人拎着早餐匆匆而过。窗外粉色的野蔷薇上沾满了晶莹的水珠,时不时地被风吹落一地。在薄薄的雾气笼罩下,窗外的景色竟有了些仙气缭绕的味道。
也许,是需要一个了断的时候了。
“你这种女生,没钱就去混酒吧。你这点儿姿色,应该有不少男人给你小费吧?你妈妈知道你这样,该气死了吧!”
就在这时,巴士司机回来了。
不得不说梁博的确有手段,关于杨星雪的资料,足足写了三页,事无巨细地记录了她的各种习惯、喜好,甚至癖好。吕艾草完完整整地看了一遍,然后,深深地记在了脑子里。
吕艾草轻轻擦拭掉手上的灰尘,然后把手帕握在手里,抬起头扬起一个苦涩的笑:“没关系,我也不是第一次遇到她。”
很多时候,友情和爱情一样,必须有一个人先主动。
杨星雪回头看了看揉着手臂的吕艾草,赶忙从口袋里拿出一块叠得整整齐齐的手帕,递到吕艾草手中。
“我……我也不知道她家的事啊!”
所以,为什么要反驳呢?
这就够了。
“星雪!找到了!”乐悠欢天喜地地从车上冲了下来,手中拿着的正是那款爱马仕限量钱包。她看也不看吕艾草,拽着杨星雪就走。杨星雪却不忘转头对吕艾草歉疚地笑了笑。
直到开学前的一周,她终于确定了一些消息。
吕艾草轻哼一声,自己站了起来,就让她们吵好了,自己什么都不需要做。
她知道,自己成功了。
忙碌的一天随着夕阳西下慢慢走向尾声。
“你!”怒火攻心的乐悠二话不说,向艾草逼过来。
吕艾草冷淡地吐出这一句话,把手帕利落地还给杨星雪,然后转身大步离开。
吕艾草靠在巴士上,一边等着教务处发日结的工资,一边拿出手机给梁博发信息:“我今天真的遇到杨星雪了。”
乐悠心里委屈至极,张口却句句带刺:“你是不是脑子被门夹了?我才是你朋友!”
还真是说曹操曹操到。
“手帕还你,我先走了。”
酒吧混混显然说的是梁博。吕艾草眉头紧锁,忍着心中的不快。
“擦擦手吧,都脏了。”杨星雪有些尴尬,“乐悠她真的不懂事,对不起,给你惹麻烦了。”
“你们在吵什么?”
吕艾草克制不住地冷下脸来。面对乐悠,连伪装似乎都变得很困难。那股厌恶的情绪,居然比对杨星雪还要强烈。
“是你……”
在她的记忆里,杨星雪从来没有凶过她,更何况是为了一个自己讨厌的人。不是自己从小到大的好朋友吗?好朋友不是就应该无条件站在自己这一边吗?为什么因为一个不认识的女生就这样吼自己?
这句话,出自梁博之口。
但吕艾草知道,自己不能。
吕艾草卖掉了老房子,在梁博的帮助下寻得了这个性价比还算不错的新住处。虽然这里的家具老旧,门窗、地板还时不时发出嘎嘎的响声,但好在租金不贵,地段也不错。周围住的都是普通的老百姓,邻里之间相处得也尤为和睦,没人会闲言碎语——这两个年轻的小姑娘为什么没有大人看管,还与一个小混混交往甚密。
还真是一出好戏呢。
乐悠生着气,还没缓过神来,杨星雪却已经笑呵呵地说没事。接着,她拉了拉乐悠:“还不快去找钱包?”
“哦,这样啊。”司机师傅马上准备开门,“不过,小姑娘啊,你是知道的,这巴士来来往往接了好多学生,不确保你的钱包一定在,这个我们不负责的!”
握着手帕的手微微收紧,目光从两人渐远的身影上慢慢回收,吕艾草突然觉得,如果自己和杨星雪不被命运纠葛至此的话,大概会成为不错的朋友。
“你这是什么态度!我现在钱包丢了,你说走就走,你有没有把我放在眼里!”乐悠双目瞪圆,凶巴巴的,像是要打架的样子。
“你想干什么?”
高考结束后,她闲了很长一段时间,虽然没有了收入来源,但好歹房子卖掉了,她还是不着急的。她安安静静地陪着许愿读书,照顾她的起居,日复一日麻木地生活着。
吕艾草有些自嘲地笑了笑,拧开发热的矿泉水,猛灌了一口。汗水顺着帽檐涔涔地流下,她感觉自己的脸像是被蒸熟了一样,狼狈至极。没什么心思再看来往的人流,她蹲在地上,放空大脑,让自己休息一下。毕竟旁边还有学长迎接,她不用担心。
在时间的催化下,过去的一切似乎都被简单地掩埋,三个人像家人一样平平淡淡地生活。许愿老老实实地继续念书,梁博依旧做他的小混混,偶尔打打工。而吕艾草,则跟随着高考的脚步,遂了心愿考上了华英大学。
“跟你无关。”
“你找星雪就是和我有关。吕艾草,别以为我不知道你想干什么。你别以为星雪对你笑了几次,帮了你几次,你就觉得她能和你做朋友。你这种穷光蛋,配吗?”乐悠完全一副咄咄逼人的架势。不管吕艾草是不是真的有这样的目的,她都不允许吕艾草插在自己和杨星雪之间。
两个不熟悉的人似乎有些针锋相对,一旁的杨星雪能很清晰地感觉到。
吕艾草有些发蒙,点点头,脚步软绵绵地跟着上了车。
在上车的一瞬间,一个女生突然叫了另一个女生的名字:“星雪,我们坐里面吧,里面凉快。”
此刻是下午两点,学生们大多数有课,整个宿舍走廊也显得空荡荡的。似乎因为这样,乐悠更加明目张胆地堵在了吕艾草面前。
撕下前一天的日历,新的一天就这样开始了。算起来,这已经是吕艾草和许愿搬到新住处的第三个月了。
“吕艾草,时间差不多了,我们上车吧!”学长过来叫她。
很快,就到了华英大学开学的日子。
“她性格的确跟你资料上写的差不多,比较随和,好接触。”
看来她真的是很讨厌我啊,但那又有什么关系?吕艾草心底发出一阵不屑的轻笑,表面上却做出一副胆战心惊的样子,继续说出挑衅的话:“就算你钱包丢了,也不是我弄丢的……”
乐悠向来很听她的话,哼了一声,不再纠缠。临走前,杨星雪忍不住看了吕艾草一眼。
被这样一吼,乐悠愣住,安静了下来。
后面的字还没打出来,“吕艾草”三个字就像突如其来的爆炸声一样,在吕艾草耳边炸响,她第一次觉得自己的名字如此刺耳。抬起头来,只见乐悠拉着杨星雪气势汹汹地朝自己走来。
看着眼前天蓝色的手帕,吕艾草有些发愣。
吕艾草也在默默地注视着杨星雪。她压抑着心中激荡的情绪,深深看着杨星雪。
“好了,我们快点儿下车吧。”杨星雪拉着乐悠,示意快走。
乐悠憋了一肚子气,发作也不是,不发作也不是,一跺脚,转身上了车。
乐悠眼里的得意像是汽油一样浇在吕艾草心里的火苗上,“哗”的一声,星火燎原。吕艾草发誓,这一次的愤怒,她并不是在演戏。妈妈是她永远不能提及的伤疤,而乐悠像是拿着刀一刀刀直戳她的心。
吕艾草虽然闭着眼睛休息,却清晰地闻到了她身上的香水味。
吕艾草向后退了两步,结结实实地摔在了地上。
“师傅,能把门开一下吗?这个同学说她钱包落在车上了。”吕艾草立马上前说道。
继续啊!
只是,她没想到,奇迹就在这时发生了。
两人同时开口,乐悠这才发现杨星雪居然已经到了身边。杨星雪看起来愤怒极了,她用力把乐悠往后一拉,乐悠吃痛地叫了一声。
吕艾草深吸一口气,在心里翻了个大大的白眼,这摆明就是来找碴的。可转念一想,这个碴找得还真是好。
走廊拐角处,一个熟悉的身影渐渐走了过来。
杨星雪看了看安静地坐在那里的吕艾草,她倔强又柔弱的姿态衬得乐悠更加咄咄逼人。乐悠的性子,她是知道的,天大的事她都能惹出来,所以对于她的话,杨星雪都只相信一半。
杨星雪一副失望透顶的样子,转过身歉疚地看着吕艾草:“对不起,真的对不起。”
清晨,下了一场雨。
“乐悠!你做什么!”一旁的杨星雪看不下去,上前扶住了吕艾草。
“但是她身边的乐悠也的确是个问题。”
双手渐渐变得冰冷,吕艾草没有任何一刻像现在这样,只想冲上去打她一个响亮的耳光。
像是心如死灰一般,吕艾草轻飘飘地说出这句话,眼神里透着无法言说的悲凉。
“是你啊!我说怎么这么眼熟。”
没有比现在更好的机会了。
一切似乎都在掌握之中,就在下车之前,乐悠终于像发现新大陆一样,认出了吕艾草。她趾高气扬地走到门口,停下。
“你是这辆车的负责人吧!”乐悠抱着双臂,一副颐指气使的模样。
“乐悠!你真是够了!”杨星雪忍无可忍,狠狠地把还要上前的乐悠拽了回来,“你至于嘛,不就是一个钱包?你没钱了,我还能让你饿肚子?你可别仗势欺人!”
夕阳西下,她的影子被拉得很长。
“哟,这不是吕艾草吗?”乐悠穿着一件吊带真丝睡衣,长长的头发上满是卷发器,看起来更加刻薄了。
这是最好的机会。
“乐悠!”杨星雪因为生气,那张原本文静的脸变得严厉起来,“你根本就是看她不顺眼,你以为我不知道吗?我是你的朋友,可我也不能看着你仗势欺人!”
仍旧是傲慢无礼的语气,带着找碴的意味。
第二天,吕艾草动身去了华英大学,凭着自己出色的成绩和高中班主任老陈的陈情,寻得了一个兼职。也算是幸运,吕艾草拿到了最后的兼职机会——新生接送车车长,主要负责跟着司机师傅接送新生到学校,早起晚归的,很累。
挺好的,一切都挺好的。
“我的钱包找不到了,我怀疑是丢在车上了,我要你现在就给我找回来。”乐悠的话里带着无理取闹的意味,而她嚣张的姿势也表明丢失的钱包也许她并没有放在眼里。
这个信息像是从天而降的彩蛋一样,让吕艾草一整夜都没睡着。
华英大学的新生报到期是三天,已经跟车两天的吕艾草逐渐适应了自己的新角色,她跟着司机师傅来回接着新生,一趟一趟。她穿着印着学校校徽的T恤,拿着简单的旗子,在烈日下一次次地等着新生。不同的人、不同的面孔,一张张带着欢愉的笑脸,从她视线里掠过,却始终没有那张已经烙在心底的脸。说不灰心是不可能的,但是想想,指望在这里遇见她,机率本来就小,那样的千金大小姐,怎么可能和其他学生一样坐学校的巴士上学?从资料来看,杨建业可是爱女如命。
生平第一次,吕艾草希望这个麻烦精能注意到自己。
3号公寓,502宿舍,是乐悠和杨星雪所住的宿舍。